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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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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1 章

夏宥從出生起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,母親只會在酒醉的時候提起這個男人,說一句他有多好,下一句就又將先前的話給推翻,斥責這個男人有多冷血無情。

與林父離婚之後,母親當天就帶著夏宥出國了。

母親說的新的開始是謊言,在走投無路之後,她還是回去求助了她的初戀,那也是夏宥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長什麽模樣。

若不是母親提前交代,夏宥都不會想到,眼前俊逸的男人已經六十歲了,男人鬢邊沒有一根白發,夏宥的桃花眼遺傳自他,笑起來時,才能看到眼角壓不住的皺紋,他和林父一樣,表面溫潤如玉,比林父多了許多矜貴,也更加的冷漠無情,到了殘忍的地步。

夏父很好說話,母親都沒用上哀求的語氣,他就主動替夏宥母子找了一棟房子。

夏宥還能記得男人的掌心落在自己腦袋上的溫度,明明是溫熱的,夏宥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。

夏父明明是笑著的,夏宥也感覺不到笑容裏摻雜的溫度。

“小宥,喜歡這個地方嗎?只要你聽爸爸的話,你想要什麽,爸爸都可以買給你。”

大人最愛跟小孩子交換條件,小孩子最愛聽大人說這樣的話,但夏宥早就不是小孩子了,這種話他早從母親口中聽過無數遍,早就聽膩了。無端的,他對夏父生出厭惡。

“小宥,看好你的母親哦。”

起初,夏宥不懂夏父這句話的意思,直到目睹母親歇斯底裏發作的模樣,他才明白這句話真正的含義。

母親談過許多對象,和那些人接觸時從沒有發過病,回到夏父身邊沒多久,母親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多,間隔時間也越來越短。

搬到這座陌生城市的一周後,無月的深夜,夏宥被噩夢驚醒,聽到了樓下開門的聲音,他迅速跳下床,看到母親的身影出現在樓下。想到父親的叮囑,他連外套都來不及穿就追了出去。

跟著母親的車子來到一條陌生的街區,最後在一棟小洋房前停下,他坐在車子裏,看著母親不顧形象瘋狂地敲門,從破口大罵到哭泣祈求。

“夏睿,你不能這樣對我,你當初說過要一輩子忠於我的,你怎麽能食言。”

“我給你生了孩子,你怎麽能拋棄我,你個混蛋!”

女人歇斯底裏的哭喊激不起夏宥的半分情緒,更加不可能讓樓上男人生出半分憐憫。

母親鬧得動靜太大,怕影響到鄰居,夏父才不得不讓保鏢下來將母親趕走。夏宥看著母親跟死豬一樣被架著出了小花園,母親被丟了出去,坐在街邊抱著膝蓋大哭不止,嘴裏還在不停咒罵夏父。

夏宥終於明白了,母親會變得瘋癲的原因——

母親大學畢業之前還是個開朗樂觀,熱愛社交的少女,直到遇到比他大20歲的夏睿,男人慣會甜言蜜語,也懂得如何討好女人,戀愛時說的話不過是取悅對方,夏睿只是說說而已,母親卻當了真。

夏睿發誓會一輩子對母親好,忠於母親,母親陷入愛河無法自拔,不顧家裏人反對毅然決然嫁給了夏睿,婚後一年母親便懷孕了,夏宥即將出生前,母親收到了夏睿情婦寄來的挑釁禮物,母親氣得進了醫院,當晚夏宥就出生了,這之後就沒有安寧的日子。

夏宥出生後,母親才知道,夏睿早在跟她結婚前,就在外面包養了許多情婦,這都不是孕期出軌,而是打一開始,夏睿就沒將這段感情放在心上。

母親當面質問夏睿,夏睿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,輕描淡寫回應:“你不是很愛我嗎?那為什麽還要這樣鬧我,乖,我很忙,別鬧了。”

“你當初為什麽要娶我?”

母親以為夏睿至少會用“因為喜歡你”來敷衍她,卻沒料到,夏睿的真面目比她想得還要可怕。

“因為你最聽話,也最愛我。”

夏睿選擇母親這個對象前早就有了一段婚姻,夏知澤的母親去世還沒半個月,夏睿就娶了夏宥的母親。

母親在毫無察覺中,被迫當了夏睿的小三,成了破壞別人家庭的罪魁禍首。

夏宥不算是私生子,卻沒有資格繼承夏家,夏家遲早是要交到夏知澤手中的,在外人看來,母親即使與夏睿結婚了,依舊名不正言不順,是上不得臺面的小三。

夏睿的冷漠,夏睿情婦們不間斷的挑釁,讓母親幾近崩潰,在被折磨了三個月的時間後,她終於下定決心和夏睿離婚。

夏睿倒是大方地給了母親豐厚的分手費,母親離開前,他非常自信地對母親說:“我等你回來。”

輕聲細語的話,給母親搖搖欲墜的心上了一層枷鎖,成了日後的導火索。

夏睿是母親的初戀,談戀愛時,他給了從小就缺愛的母親足夠的體貼,那些溫柔的呵護,情濃時的甜蜜囈語,像是蠱毒般附著在母親身上,以至於在離開夏睿之後,母親沒有停歇的在其他男人身上尋找夏睿的影子。

夏宥覺得母親既可悲又可笑,夏睿這種男人有什麽值得銘記一輩子的,選擇分手那天就該忘得一幹二凈。

可母親走投無路想到的第一個人還是夏睿,她帶著不甘心回去,在被夏睿溫柔對待之後再次發狂。

夏睿想要的是溫順聽話的妻子,不管是先前展現的性格和外表,母親都最適合扮演這樣的角色,卻不想,母親反而是他眾多情人中最不聽話的。

於是,夏睿終於受不了母親,將她連同無辜的夏宥一同關進了夏家名下的精神病院。

夏睿給夏宥的理由是:“我當初叮囑過你,看好你的母親,你沒有做到,我不喜歡不聽話的孩子。”

就這麽荒唐的理由,折磨了夏宥整整兩年。

……

夏宥將所知道的一切,毫無保留地講述給了沈時言聽。

獨自一人時,想起這些記憶只覺得鉆心的疼,在沈時言懷裏重拾這些記憶,疼痛奇異的緩解了不少。

剩餘的疼痛,都被沈時言輕柔的撫摸給抹去了。

夏宥的眼眶早已發紅,眼裏卻沒有眼淚,說完最後一個字後,他沈沈吐出一口氣,本就低垂的腦袋垂得更低,不敢去面對沈時言。

臉頰被捧住,輕柔的力道將他下巴擡起,空洞的眼神在看到沈時言臉上的疼惜後再度有了色彩。

沈時言的額頭抵住夏宥的額頭,靜靜看著夏宥,久久未曾言語。

積壓的情緒倏然釋放,夏宥感覺輕松了不少,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,睡意漸漸襲上了他,昏昏欲睡之際,他聽到沈時言沒來由地說了一句“對不起”。

夏宥睜開眼,不解道:“為什麽要跟我道歉?”

沈時言坐直身體,重新將夏宥摟進懷裏,下巴抵著夏宥的發頂,再次呢喃道:“對不起。”

夏宥跟他提分手,他找了夏宥很久,遍尋無果之後,他也曾氣惱過,恨夏宥的絕情。

這聲對不起,是替當初的自己對夏宥說的。

“沒關系,不要說對不起。”

沈時言低下頭,堵住夏宥的嘴唇,將夏宥這句話堵了回去。

唇舌緊密的交纏,比之前每一次親吻都要用力,夏宥的嘴唇被咬破了,舌尖被吮得發麻,他都沒有出聲反抗,放縱沈時言將這個吻延長。他被沈時言抱起,從客廳換到了床上。

這個吻沒有從唇上轉移,經歷漫長的時間後,沈時言終於撤離,夏宥已然忘記了呼吸,聽到沈時言的聲音,他才深吸一口氣,舌頭的酥麻轉移到了身體,剛才的睡意又席卷全身。

沈時言撫著他的面頰,輕聲哄道:“困了就睡吧。”

夏宥眼睛半闔,手還抓著沈時言的袖子不肯放,問道:“你會陪著我嗎?”

沈時言承諾:“會的。”

這輩子他都會陪著夏宥,不會再讓夏宥有離開的機會。

夏宥終於安心,閉上眼睛,不消片刻就沈沈睡了過去。

沈時言坐在床邊,盯著夏宥的睡顏,在夏宥面前的溫柔被寒冷取代,漆黑的眼底仿佛在醞釀著什麽。

沈時言不常抽煙,沒有煙癮,這會卻忽然想抽煙了。

房間裏沒有香煙,沈時言幫夏宥掖好被角,起身出了臥室,撈起沙發上的外套時,口袋裏的手機恰好響起。沈時言拿起,來電是一串早就記錄在手機裏的號碼,備註是問號。

“夏宥睡著了嗎?”

只跟夏知澤見了一次面,沈時言就記住了夏知澤的聲音,他看著玻璃窗上自己的模糊倒影,一如既往的冷淡:“嗯。”

“初次見面太倉促,什麽時候有空,我們坐下來好好聊聊?”

沈時言:“你有煙嗎?”

夏知澤:“嗯?”

-

夏知澤回房間後沒有立刻去睡覺,他的時差還沒有倒過來,給沈時言打電話時精神正好。

因此,對於沈時言突然提出的登門造訪,他果斷接受了。

結束通話後過了半個小時,門鈴聲響起,夏知澤打開門,看到兩手空空的沈時言,不禁笑了:“這就是你的誠意?”

沈時言泰然自若,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夏知澤:“你想要什麽跟我助理說。”

出手倒是挺大方的,就是誠意不足,不過夏知澤不計較這點,他就喜歡直來直去,與其從沈時言那摳搜著一點點要,還不如一次性就索要完。

然而,他沒什麽缺的,沈時言那也沒有他需要的東西。

“進來吧。”夏知澤丟下這句話就率先進了門,也沒跟沈時言客氣。

夏知澤彎腰從茶幾下面拿出幾條煙,隨手扔在了茶幾上。

“喜歡哪種自己選吧。”

沈時言在夏知澤對面坐下,看也不看茶幾上的香煙,開門見山道:“夏宥把全部事情都跟我說了。”

夏知澤:“哦,然後呢?你找我有什麽事?”

大半夜為了一根煙就過來找只見了一面的大舅哥,夏知澤不相信沈時言那麽無聊。

沈時言目光深沈,喉結滾動了一下,才緩慢開口:“我想知道夏宥的全部事情。”

夏知澤被逗笑了:“你不覺得你說話很矛盾嗎?”

才說夏宥把全部事情都跟他說了,後面又說想知道夏宥的全部事情,這不是自相矛盾嗎?

沈時言糾正道:“我想知道,你所了解的夏宥的全部事情。”

夏知澤的笑容收斂了大半,嘲諷道:“你的人,還需要找我了解?”

沈時言聽得出來,夏知澤在質問他,既然覺得愧疚,那當初為什麽不牢牢抓住夏宥的手。

這件事情,沈時言無法替自己解釋,在夏宥跟他說分手的時候,他動搖了,以至於沒能洞察夏宥的不安,及時抓住夏宥。唯一的機會被他錯過了,才有了這分開的三年,夏宥才會遭受那種痛苦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夏知澤沒想過沈時言態度那麽好,沈時言的道歉讓他噎住,還沒消化完,就聽沈時言極其鄭重地說道:“以後不會了。”

夏知澤瞇眸打量沈時言,似乎想要通過沈時言的表情看穿沈時言的內心。

沈時言面上毫無波瀾,與他平靜對視。

無聲的交鋒持續了不知多久,夏知澤收起了吊兒郎當,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,放在指尖把玩。

“我跟夏宥只認識了一年,能知道他多少事情呢。”

“你只用了一年的時間就讓他信任你……”

這句話像是觸到了夏知澤的敏/感點,不待沈時言將剩下的話說完,他的臉色就肉眼可見地沈了下來,琥珀瞳似是蒙上了一層霧,嘴角緩緩扯起,譏笑道:“可是我對他根本就不好呀,他信任我,只是因為我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拉了他一把而已。”

沈時言不明白夏知澤的語氣為何變得那麽急切,像是急於撇清和夏宥的關系一樣。

他還聽出了,夏知澤話語裏藏著的幾分難過與自嘲。

夏知澤說他矛盾,但此刻最矛盾的是夏知澤。

不過,這些都不是沈時言想要了解的,夏知澤的情緒與他無關,他只想知道夏宥的事情。

“就算你對他不好,只要給一點善意,他都會拼盡全力感激你。”

這句話不止是對夏知澤說,也是對自己說,當初的他也是用了卑鄙的手段幫助了夏宥,才讓夏宥喜歡上了他。

夏知澤捏住了香煙,心臟埋進了一根細長的刺。

“正因為夏宥是你救出來的,所以我才會找你,可以告訴我,他從……那裏出來後的事情嗎?”說到關鍵處,沈時言停頓了一下。

連提到那個地方都覺得難以啟齒,夏宥又是怎麽在那種地方待了兩年的呢?

沈時言無法想象,也不敢去想。

夏知澤靠回到沙發裏,身體卻緊繃起來,緩緩開口:“我沒有救夏宥,是他自己救了自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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